南女學生替政治受難學姐圓畢業夢 人權館館長陳俊宏學生認識轉型正義從而捍衛歷史

發佈時間 2020/8/27 10:14:13
最後更新 2020/8/27 10:39:55

常常被反對者視為「製造紛擾」的校園轉型正義,其實在臺灣各地創造了許多溫馨的故事。臺南女中先前由教師帶領學生自發性的了解校內白恐歷史,並訪問幾十年前被抓捕的政治受難者學姐。事後小學妹們發起公民運動,要求學校頒發畢業證書給政治受難者前輩,彌補她們人生中因白恐而未畢業的遺憾。這件事啟發了國家人權博物館的「校園白色恐怖地圖」計畫,由專業講師群協助老師教導轉型正義。國家人權館館長陳俊宏接受《沃草》專訪表示,「希望讓學生不只是認識歷史,還成為捍衛歷史的人。」他指出,歷史要 Never again 並不容易,臺灣必須做個有記憶的民族。

國家人權館館長陳俊宏(攝影/廖昱涵)

國家人權館館長陳俊宏(攝影/廖昱涵)

「有個公民老師帶學生去戶外參訪,他申請去鄭南榕基金會,但學校不給過,被認為『太政治化』。他很不甘心,後來就試看看申請去兩蔣園區,學校就給過了。」從事轉型正義教育已久的國家人權館館長陳俊宏,用無奈的笑話一語道破轉型正義在校園的困境。

陳俊宏指出,在校園推轉型正義教育會碰到兩大結構問題,一個是學校行政,如果是老師們自己選擇教轉型正義,就必須背負政治意識型態、不符合「教育中立」的標籤。也因此讓有心的老師常在教學路上跌跌撞撞、被檢舉。

另外一個問題是,很多老師想教轉型正義,卻苦無工具,因此會讓學生覺得這個歷史很遙遠、片斷,無法充分理解。陳俊宏認為,談白恐歷史或臺灣人權發展史,不應該只是鑲嵌在某個學科的知識上,應該成為所有人的「公共記憶」。在教育時,應激起轉型正義與個人自身的「共感」,不是談很抽象的歷史。他想到,或許更應該注重描寫自己學校的歷史,就可以消弭學生的距離感。變成學生是在研究以前的老師、學長姐的生命故事,甚至是那個自己每天常經過的空間。

陳俊宏表示:「課程不是只是讓老師們怎麼樣教白色恐怖,而是怎麼樣讓學生從認識白色恐怖,轉換成為捍衛這段歷史記憶的人。」因此,國家人權博物館展開「校園白色恐怖地圖」計畫,帶著囊括藝術、法政背景的講師群,協助教師帶學生認識校園的白恐歷史。甚至進一步用戲劇、文學創作等具體行動,保存並記憶它。

學妹幫助受難者學姊拿畢業證書 成地方轉型正義佳話

學生藉由「校園白恐計畫」的實作課程,認識轉型正義(圖片提供/國家人權博物館)

學生藉由「校園白恐計畫」的實作課程,認識轉型正義(圖片提供/國家人權博物館)

先前臺南女中由公民老師楊素芳、國文老師林秀珍帶著學生去做學校受難者的口述訪談。而這群學生在訪談完後,就發起公民行動,要求學校頒發畢業證書給受難者學姊,彌補她這輩子因為被抓捕而無法畢業的遺憾。這件學生與老師傳承白恐記憶的自發性活動,帶給陳俊宏「校園白色恐怖地圖」計畫的啟發。

然而,當時臺南女中學生的公民行動並未停歇。陳俊宏十分感動表示,學生後續還繼續要求臺南市府調查類似、當年無法畢業的政治受難者,並比照促轉會的刑事判決有罪撤銷儀式,一次頒發畢業證書。陳俊宏深具信心:「未來要讓學生不是只是認識歷史,還轉換成為一個具體的公民行動、捍衛歷史的人。」

保守的校園雖對於認識威權歷史抗拒,但仍有許多教師正默默努力扭轉。

陳俊宏也分享,北市某中學藉由校園白恐計畫,意外發現學校中曾有老師在上課途中,就被當場逮捕。而且逮捕理由也相當荒謬,並不是因為他在臺灣做了什麼,而是指控他 1930 年在中國念書時參加讀書會接觸左翼內容,竟荒謬被當時的威權政府認為思想有問題,關上 14 年。這名教師自此就獨身一人,後來在養老院中過世。

而他們也意外發現校內的圖書館中,竟有這位政治受難者所捐贈的日記。後來學校老師也將這名政治受難者的故事做成展覽,把所有的日記陳列展設,在學校和地方造成不小迴響。學生甚至還將受難者的故事搬上學校的講台,成為一齣舞台劇。

學生藉由「校園白恐計畫」的實作課程,認識轉型正義(圖片提供/國家人權博物館)

學生藉由「校園白恐計畫」的實作課程,認識轉型正義(圖片提供/國家人權博物館)

陳俊宏再次強調,轉型正義不是只是讓大家在知識層次上多了解一段歷史,而是讓學生成為捍衛歷史的實踐者。他們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再現,讓更多人去認識這段歷史。不會淪為急著要讓大家認識白色恐怖,但是只停留在一個概念層次,或者會需要知道只是因為課綱會教、考試會考。

想要歷史 Never again?臺灣要做個有記憶的民族

成為捍衛歷史的人為何重要?陳俊宏解釋,轉型正義是身為一個生活在民主社會裡面的人,最起碼有的認識,臺灣應做個「有記憶的民族」。轉型正義不應該只是,只有公民或歷史學科的人才會有的記憶,應該是成爲所有人的公共記憶。他認為,轉型正義不會只是政治或法律上的工作,也不會是加害者跟被害者間的問題。轉型正義其實是所有人如何面對過去的一種「文化反省運動」。

陳俊宏表示,臺灣從威權轉型到民主,不只是因為我們能選總統。像許多曾經生活在威權戒嚴時代的人,所思所想都會受到威權體制的影響,思想並不能瞬間就改變。他認為,要真正過渡到民主其實需要很多反省,不是要「learn」,更要「unlearn」,去清除掉身上的威權因子。身為政治學教授的陳俊宏表示:「民主不一定是穩定的,也很有可能轉變、倒退。大家常常說歷史要『Never again』,其實沒那麼容易!」

景美人權文化園區中有著匯集七千多位政治受難者姓名的人權紀念碑(攝影/蕭長展)

景美人權文化園區中有著匯集七千多位政治受難者姓名的人權紀念碑(攝影/蕭長展)

如果我們不去深刻反省威權統治,其實要「Never again」也很難成功。陳俊宏認為,轉型正義的重點就在於,這件事情是全民應該要面對的,不只是加害者跟被害者的問題。所以重點在於,如何打破同溫層?要讓過去對這段歷史毫無感覺,甚至認為跟他無關的人,怎麼樣進入去認知這些議題的重要性?

陳俊宏認為,談到轉型正義,因為涉及認同的分歧,許多人立馬就戴起國族框架的眼鏡。想要跨出同溫層,「藝術的邀請」是有力量的。可以先拋開政治意識形態,回到每一個具體的人本身,因為這些受難者本身都可能乘載著一些不同的歷史傷痛。

目前,轉型正義已正式列入 108 課綱,陳俊宏認為,簡單來說這就是考試要考的,或一定要教的,當然校園內抗拒的力量可能相對減少。他看著來申請「校園白色恐怖地圖」計畫的件數逐年增多,認為未來國家人權館再順著這個基礎,作為學校端的支持系統,必定可以繼續深化轉型正義的公共記憶。